【究惑】支离破碎
［鹿颂冬夜24h ‖ 15：00］
*诗人惑设定，惑是现实主义派诗人哈哈 浪漫成分会少一些。
*……结局先不揭露 食用愉快
Summary：
“秦究，回头。”
00.
没繁花红毯的日子里，
若不是他我怎么走过籍籍无名。
01.
他几乎要死在这场微不足道的冬日。
游惑皱眉，伸手揉了揉疼了半宿的胃，起身想去对面架子上找药吃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礼拜前就消耗殆尽，就这么点余量还是房东搁置在这里的常备药。
冷风连同枯黄的叶片一起卷进来，刮落半片将落未落的月亮。惨白灯光下任何事物都不显得柔和，虚虚镀上一层低迷的气氛，像是调了过高的白平衡指数。
游惑很疲惫地眨了眨眼，试图驱散视线里模糊的成分。截止到凌晨五点，他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
原因没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他只是贫困到买不起食物。房租欠了三四个月没能还清——也是，温饱都成问题，哪有余地考虑住所。
游惑摁亮手机屏，慢吞吞地往上面打字，斟酌半晌才落下第一行诗。
——昏暗里丰沛。
他是个诗人。
并不是传统意义上一边小酌一边吟诵的诗人，也不同于出口成章一炮而红的天才诗人，他仅仅是出于那些捉摸不透的理由抛下傲人的高考成绩和蜂拥而至的光明前程，说要当一名现实主义的诗人。
现实主义。这个词本身听起来就充满了理想派的作风。
实则不然。事业伊始时的他倒也不至落魄到这种地步。只是起初莽撞得过了头，一心想着逃离耳濡目染的名利场，一张冷面下呼之欲出的是少年人兼具的冲动和理想。他和寻常人相似，但又完全不同，他的纯粹是不带退路的，头破血流的，黄粱一梦的纯粹。
他的眼睛是纯粹的，他的笔尖是纯粹的，就连纸张都是素色的干净——他的确是少数仍旧用黑色签字笔写下诗句的，年轻的诗人。于是那一年的冬天种下澄澈的紫罗兰，积雪河畔泛着厚重的酒气，还有他写出来的，就如同大雾一样蒸腾而起的第一首诗。
“他嘶吼，如同从掌心逃出的黎明。
被吞噬掉的悲愤摇摇欲坠。
灰白色。
单薄的掌心里
曾经存活过属于他的黄昏
丢掉名姓，
但是没有黎明。”
他挑了一段最满意的连同自己热烈纯粹的念想用邮件涵盖完发了出去。编辑三天都没有回复。
直到他再次收到回信时已经是一月之后，他点开邮件，是原稿诗作，往下拖另起一行是一句
“未过。”
游惑时常在由于饥饿导致的胃痉挛中半死不活地想着，自己是不是非得受完这些致命的苦痛，才会迎来自己的黎明。
他会有黎明吗。他反问自己。
他不会怯懦，但他也不是一定会看到掌心摇摇欲坠的，四分五裂的黎明。
这次依旧是熟悉的胃痉挛。游惑蜷着身子捂在棉被中，睁着眼捱到天亮——天亮只是一个节点，昭示他又活过一天。
他蜷成团手按着胃部，无意识地发着抖，动作细小而又隐晦。一如他本人的性格和不受待见的诗作。
他就这样紧闭着眼维持着同一个动作，就似乎是要一直这样支撑下去。严重低血糖带来的危难告急，耳鸣毫无意外地出现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
这是他昏过去之前仅剩的思绪。再之后便是思维停滞和意识的逐渐遣散，他只觉得自己浸泡在沙砾里逐渐下沉，下沉到氧气流失。
很突然地，门被敲响了。
02.
站在门外的是秦究，他礼貌而有耐心地等待了很久，直到五分钟后门内依旧死气沉沉的一片，而手机里的通话提示音复读着对方未接，他才意识到似乎是出了事情。
于是只好捏着钥匙开了门，心里默念了一句得罪便走了进去，秦究转遍房间找不到人，只是大概是房子本身太小的缘故，最后还是在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一团奇形怪状的被子。
“？”他纠结了半天终于决定伸手去掀开来看看是什么，总不会是……秦究伸出手去揪起一角，没想到被被子里面的人拽了回去。
得，还真是。
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指指尖时他才连忙反应过来要做什么——冻到几乎僵直的，触摸起来如坠冰窟的温度，不断的打颤，蜷成一团按着胃部的模样……他顾不上问房东这是怎么回事，率先拨电话给了医院。
没想到都快要失去知觉的人这时候还有功夫拉住他：“你别打……我好好的。”
“？”秦究愕然，你已经快要死了你知道吗兄弟，你怎么还有空跟我讨论要不要去医院。
他的手刚要摁下电话，对方又缓慢开口，语气还是平淡又乏力，透着深刻的沉重感：“我经常这样，你不用……这个好人你没有必要当。”
停顿了不长不短的时间，游惑呛了两声又低声道：“你是新房客吗……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下午我就会整理完离开的。”
直到现在秦究回想起那个片段都依然会被自己无能为力的遗憾封闭感官，这样巨大的无力感渗透进房间的角落，他似乎能明白对方疲倦的神色的由来。
但最后他还是做出了自己面对毫无交集的人时的抉择。
03.
“我吗……是个诗人。”
游惑苦笑一声，随后接连跟上一声叹息：“但不同的是我是个贫困潦倒籍籍无名的诗人。”
秦究没出声，仅仅是勾唇笑了笑，做出倾听的表情示意自己想听。
游惑埋在雪白被子下的手指蜷紧又松开，犹豫半晌嘴张开又合拢，心里想着对面毕竟也算是半个救命恩人，于是只好维持着平静的语调开了口。
“我……在从业之前一帆风顺。”
“后来……也无非是常见的创作失败，不受待见，逐渐沦落到半死不活的地步。”游惑语气还是平淡的，仿佛话里描述的不是他自己：“这其实没什么，我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活在底层的那一个，这样的人太多了。”
秦究再一次愕然，他愕然于游惑的清澈通透，原本是在生活的间隙里苟存着争夺稀薄的生命期限，他连存活都困难，但这般清明的，形单影只的个体秦究见的太少了。
“这没什么。”秦究笑起来，眉眼清朗：“诗人本来就是为自己而活。”
“你不是生活的诗人，你应该是自己的诗人。”
或许是夜长梦多的缘故，好梦却偏偏很短。游惑从那天和秦究从医院分别之后搬离了容身之地，流浪在城市角落，靠偶尔写一两篇庸俗的诗作维持生计。
至于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自认为充满了独到之处的见解和揭露世间百态的那些思绪大概已经生锈长苔，被庸俗的生活麻痹进大脑深处，难以被重新挖掘。
游惑没得到他身份或是他的由来，他连对方名字都一无所知，救命恩人也是片段式的过客，意识到这点的游惑又不可避免的陷入无所事事的臆想里。可能也是出于每个人都渴望被肯定自身价值的人生意义，他差的要命的记忆里居然还保留着对方的样子。
所幸城市不大，莫约半年之后他又再碰到秦究。这时候他已经有了很稳定的居所——靠被打磨之后的庸俗讨喜的诗作换来的报酬。这时候他终于有勇气邀请对方来自己家里坐坐，秦究惊喜地说好。
他们终于有幸成为了朋友，而游惑终于能获得生命中的黎明，他很少见地笑起来，问秦究半年过去了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秦究斟酌了片刻做答：“如果说是你，那在我看来半年里你似乎沉淀了很多，失措和慌忙被收敛了。”
“但如果是我的话，没有。如果非要说有改变，那就是今天遇到你。”
04.
游惑重新拾起了笔。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大半年之后，思维通通被麻痹像结冰般僵硬之后，还会有机会翻起旧记忆，被自己的轻狂震撼。
但大概也只有秦究知道，面目全非的游惑，尽管他不再面露颓丧仿佛被预告死期，不再在只言片语里透露对世界的打抱不平，不再面对那些惊艳的诗作洋洋得意。但他依然是游惑。
他依然是那个，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惯把感受匿进诗句的，冷淡而又通透的游惑。
但秦究和半年前倾听对方生活轨迹的秦究一样，没做任何点评，他仅仅只是唇角弯出弧度一如既往地说好，就像高山流水一样的交情，寡淡但不浅薄。
他读懂游惑那么多，看到过也拉起过对方最落魄最为难的时候。只是他好像从来没有注意到过，或侧身或偏头时打在脸上不动声色的目光。
他从不习惯回头，所以他当然不会看见。
那么多次，游惑在把诗稿递给他时的目光，被房间门侧对着的全身镜切割成一片一片；或者是在阳光下隐藏在光线里的一道目光，由于刺目的太阳被分离得支离破碎。游惑这样通透的人，他躲避不了自己的感情。况且眼神骗不了人。
眼神怎么会骗人呢，秦究。
那你怎么还不回头。
隐晦里支离破碎，他的爱也朦胧。
越停顿越难过。
次数实在太多，游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他只记得半年之后说起自己下午三点整的飞机时秦究再一次愕然的目光和自己平平淡淡的挥手。
和一年前自己见到他开口时的情态一模一样，平淡的好像不是告别，却像见面。
于是他就这样走了，一句话也没留下。
05.
直到他站在最高处，捧着金杯，脚下簇拥万千欢呼的人群，彩带在半空飘扬飞舞，抬眼迎上刺目日光。
那些苦难的窒息的日子仿佛终于过去，游惑看见了黎明。
他出名了。
他现在不是穷困潦倒的籍籍无名的诗人，他是万众瞩目的风华正茂的，被鲜花掌声簇拥着的诗人。
然后他就这么半仰着头，迎着刺目的日光习惯性的眯起眼，像是想看清前面的事物。这个动作太熟悉了，就和许多年前他看向谁时的目光一模一样。
但他失败了。这次除了目光依旧被分割的支离破碎，他什么都没看见。
游惑跌跌撞撞地走下高台，身后人的欢呼呐喊他一句也没再听清。旁人只当他的摇摇晃晃是独特的风格，也没顾得上看他失焦的瞳孔。
直到回到家里，他试图和好几年前一样写点什么，在诗里找到对方的身影，抬手时愕然发现自己好像忘掉了对方的模样，仅仅剩下姓名。
他什么都忘光了。
我想记录你 却没新事情
时间偷走了太多回忆
关于你
模样我都快要想不起
秦究，回头。
回头的话，看我支离破碎的目光，你会想起我吗。
可惜当年游惑不敢说，如今的游惑后悔没早点说。
千言万说里动摇我。
*fin
注：下划线处即引用，第一处出自《真相是真》后两处均出自薛之谦。
其实是be🥰，目光支离破碎，回忆支离破碎，连爱都是支离破碎的。
食用愉快。
再祝各位平安夜快乐！
